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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茫茫,光阴有限,算来何必奔忙?人生碌碌,竞短论长,却不道荣枯有数,得失难量。——《浮生六记》

【也青】先知

嗯。一发完。BE。

“青。”诸葛白喘着气推开诸葛青的房门,哗啦一声响。

窗前的薄纱帘子在飘动,上好檀木制的窗子被撑开一条缝,风从缝里肆虐进来,撕碎了一地鎏金色如水一般的月光。

本该盘腿坐在床上修炼的人却不在。

“青!!青!!!你在哪!!”诸葛白望着天色,漆黑如墨的云层遮蔽了天空,像惊涛骇浪一样在空中疯狂翻卷着,层层叠叠地铺开。

风很大,呼啸着席卷了屋内,与门口涌动的风相呼应,带着尘埃充斥室内。

异常的天气使诸葛白感到格外不安,而在这时王也的来访更加值得人怀疑其目的。

一股子细微的血腥味夹杂在风里窜入诸葛白的鼻腔。

练炁之人五感何等敏锐,即使诸葛白只不过是个孩子。

“青!!”

瞳孔骤缩,诸葛白不敢相信地看着窗外小院子中的景象。

电闪雷鸣,来自九重天的惊雷当空劈下,一道道粗细似碗口大小,此刻全都被引向一个方向——阵法的中心,正是盘腿打坐的诸葛青。

诸葛青浑身的衣物都被震碎,散落四方,经脉清晰可见,流转的炁在他体内的运行轨迹可以看得一清二楚。而仔细一看,便可以立即发现他周身的炁正在逆行。

虽然运转流畅,却无法改变这正是练炁之人行功异常的特征。

“停下!哥!!求你……”诸葛白撞开窗子就要朝着诸葛青的方向过去,却在离他约莫三尺时被一道见不着的屏障挡住,“停下……”

泪水顺着诸葛白的脸颊淌下来,他双手捂住脸,难得地失态。

“白……这是我自找的。”诸葛青略微睁开眼睛,眸中对弟弟的温柔一如往常:“我窥视天道,试图改变天道,这是我的罪过,报应在我身上是应当的,你不该插手。”他顿了顿,“回去吧。”

雷被引到诸葛青身上,一道又一道触目惊心。他定定地坐在那里,稍微偏头去看诸葛白,长发散开在风里被扬起来。

连嘴角的弧度也与平日一模一样。

若是寻常地改变一些小事件,报应定然不会这样严重。诸葛白心里清楚,但诸葛青也不是寻常人,能够让他上心的不是诸葛家生死存亡的大事就是有关王也那个家伙的事。

等等……王也?

诸葛白似乎想起了些什么,揩了一把鼻涕眼泪往诸葛家会客厅急急忙忙地跑。

谁知道这个弟弟又想做什么呢。诸葛青看着诸葛白的身影有些失笑,总这么调皮可不行,又闭上眼睛准备应对下一道天雷。

正准备发力再抵挡一阵,诸葛青忽然听到一阵杂音,一连串地不似诸葛白重新回来。在如此关键的时刻受到打扰,诸葛青有些不悦。

看向杂音的方向,是个熟悉的身影。

凌乱的盘发,宽松的衣服,还有那股子懒懒散散的气息。

诸葛青不自觉笑了,能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见到最爱的人,不亏了。

“笑个屁。”那个声音眨眼之间就近在咫尺了,诸葛青莫名感到慌乱:“你出去,这是我一个人的局,你显摆什么。”

王也的身影立着,宽大的衣服下藏着一具清瘦的躯体,他的长发也被气流冲散,声音带点闷笑:“哪能啊老青,对抗天的力量该是我干的啊。”

抬起头,在漫天的刺眼雷光中诸葛青看到王也回过头,向下看他。

时间仿佛静止。

直到王也发出一声似笑非笑的哼笑,凝固的空间才渐渐流动起来。

“睡一会儿吧老青,”后颈一疼,朦朦胧胧中诸葛青听见王也这样说,“一觉醒来什么事儿都好了。”

不……

求你了……

这是我的劫……

诸葛青想这样呼唤,可是渐渐的,身体和脑袋像是灌了铅,沉沦在了意识的深海。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哥醒了!”诸葛白欢天喜地地从诸葛青床边跳起来。

“王也呢?”诸葛青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竟然几乎没有伤痕,那就说明,那劫被人扛下来了。

“哼,那个牛鼻子道长啊。”诸葛白小小的嘴巴撇了撇,“把你打晕就跑了,不过等我来时你身边已经没有雷了,就有一滩血。我还以为是你的,吓坏了,可是看你身上什么都没有,肯定是那道士带来的雷劫。”

诸葛青不再说话,掀开被子离开了床径直朝外走。

“哎哎哎哥!你去哪儿?”徒留诸葛白一个在后面追着喊他。

“京城王家。”

近来京城王家门口总是有个留了长头发的怪人不停地徘徊,说此人怪是有道理的。

他衣冠整洁,徘徊门外被拒多次却仍然想进去。看样子是不缺钱的,但有次王老爷子甚至亲自出来破口大骂叫他滚。

诸葛青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回被拒之门外了。

走过记忆中王也房间的围墙外,看着围墙诸葛青突然想起来,为什么不用异能直接翻墙。

于是现在他就在王家中属于王也的小院子里了。

院子里阳光正好,树清蝉鸣地和当年的武当山很相似,诸葛青不知不觉就在院子里散起步来。

一棵树下的人影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正是在围墙附近的一棵,底下很是阴凉,诸葛青放轻脚步转过树的半面去看树底下究竟是谁。越是凑近,诸葛青的心越是下沉。不为别的,只因为树底下的那个人是坐在一架轮椅上的。

咬着草根,闭目养神,腿上搭条薄薄的羊绒毯子,王也那副悠哉悠哉的模样和往常倒是一点也没变。

诸葛青的目光一点点地下移,看向王也垂着不动的腿,眼里充斥着复杂的情感,既有抱歉也有感激。他没注意到王也早已睁开了眼。

“瞅啥呢。苦大仇深的样子。”依旧是那样的语调,王也吐掉草根伸手转动着轮椅移动到诸葛青面前,他第一次用仰视的角度看诸葛青,自己的脸稍稍仰着恰好被明媚的阳光照了个清楚。

“你还年轻。不该……”诸葛青蹲下身,沉沉地盯着王也的双腿,话说一半被王也打断了,“得得得,诸葛青我跟你讲啊,别跟我摆些大道理。”

王也神秘兮兮地摆了摆食指:“诸葛家的劫我给你破了,别再净给自己找些麻烦了,这里也不是你该待的地方,听我一句劝,回去吧。”

“你这样……都是我害的。”诸葛青摆出一副明显不愿意的样子。

“挺好的啊,正好不用动了。”王也看上去倒是对这些无所谓的样子,“反正你快……咳。”他蓦然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撕心裂肺地咳嗽着。

王也坐在轮椅上是难得的脆弱模样,此时也不知是触到了什么伤口。他另一只手用力拧住肚子,也不轻轻地揉它以缓解疼痛,反而努力地往里面按压,像是要把它按穿了。他弯下腰来,及肩的长发滑落,可以透过缝隙看到他冷汗涔涔而分明的下颌骨和不断抖动的肩膀。

诸葛青没见过这样虚弱的王也,一时间竟慌了手脚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晓得蹲着眼巴巴地望着王也,希望他的痛苦快些过去。

“咳。你快些回去,近来,近来京城不大太平,待在这里……很危险。”王也慢慢捋顺了自己的气,扶着轮椅的把手直起身子来,“不消管我。”

诸葛青这时眼睛倒尖,敏锐地看到王也手心攒着的一簇血迹。

“给我看看。”诸葛青没有回答王也,夺过他的手仔细查看。

“嘶。”王也不知被触到了哪根筋,疼得轻叫一声。

王也的手确是好看,指节分明,只是这样好看的一只手现在却有些无力有些惊惶地蜷缩着,摊在诸葛青的手掌中显得那样可怜。

“给我。”王也尽力想把手缩回来,这时他用了最大的气力挣扎却不知为何全然敌不过诸葛青的轻轻一抓。

“三少。”院子的正门外面此刻现出一个人,恭恭敬敬地过来对着王也行了个礼,掌住王也那轮椅的把手,“这位先生,请自重。”

那人又道:“三少,是您服药的时候了,咱们……回去么?”

不知何时诸葛青悄然放开了王也那只手,睁着双暗色的眼望着他:“王也,你到底怎么了?”

旁边立着的人露出明显不悦的神色。

王也忙道:“哎哎哎没事儿,回去吧回去吧。”他撇过头任由那侍者推着他离开,再没回头看诸葛青哪怕一眼。

诸葛青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让王家的人如此避他不及,总之,定是王也替他受了些难罢。他改变了诸葛家的命运轨道,而王也改变了他的命运轨道。

术士,本为趋吉避凶。然此回王也却逆天而行,强行把他的命运改变,生门洞开,九九归一。

怕是连王也的灵魂也受了不小的损伤。

不过这王府倒确确是个洞天福地,养人养魂,王也在这里安养,灵魂应当会慢慢恢复。只不过,肉体上的伤或许得伴随他一辈子了。

一辈子明明那么长啊。诸葛青叹息着,又从王家后院的围墙外翻出去,既然王家不欢迎他,那他只好暂且离开。

王也坐在窗边,一手端着碗,里面是黑乎乎的散发着一股苦味的黏稠药汁,一手摆弄着窗边小桌上一株将将破土而出的小花。

一鼓作气地闷掉那药,盛药的小木碗哐当一声落在桌上,王也的手砸在桌上,脑袋里似乎沉甸甸灌满了铅,情不自禁地落下来搁着。而他的目光追随的诸葛青离开的背影也消失在地平线上。

想不到啊想不到,我王也空有一身本事,武当避世近十载,如今落得个这般凄凉的下场。

-

“伯伯,您别太难过了。”诸葛青撑了把长柄黑伞,修身的黑色西服显得他愈发修长。他为一旁发福的男人挡着雨,眼睫垂着不见眼底神色。

“诸葛青,”快要步入暮年的中年男人抬了头,一字一顿地念他的名字,“我不怪你。”

“嗯。”

“王也是我的幺子,是我太惯了他。”

“嗯。”

“希望你,能够替他活下去,长命百岁。”男人抿了抿唇,挺直的脊背有些弯下去,整个人看起来仿佛苍老了十多岁。“虽然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

“嗯。”

诸葛青目送男人的背影消失在淅沥的雨里,回头走几步,他扔了伞蹲下来。

“老王。”

“王也。”

“武当王也!你给我回来!”

“你给我回来!!”诸葛青小声地对着碑上的照片呢喃,渐渐变成声嘶力竭地抱头哭泣。

照片是黑白的,笑得灿烂的王也,会永远留在小小的方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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